老师写下水作文，到底是该鼓励还是该拍砖

　　高考场外卷征集活动开展以来，很多老师踊跃下水示范。文章不拘一格，形式多样，有名师指导《2019高考作文场外卷：原题+审题指导+师生佳作》、《欧阳昱北：我看2019年高考语文全国卷Ⅰ作文题》，有老师下水作文《值得珍藏的下水佳作!看各地教师如何写好2019高考作文题》、《年高考作文全国卷I、III解析&名师下水作文》、《2019年高考作文全国卷I名师下水作文》，也有个性化文章《是普天同庆，还是教育的沉沦——点评全国卷作文题》、《看似容易，也有玄机：2019全国卷Ⅱ作文深度解读与例文分析》，而今天推送的这篇，则是两位一线语文老师针对近期“下水热”所做的冷思考。语文是允许争鸣的学科，我们接纳不同的声音，也让语文园地更丰富多样。

　　活动继续，欢迎关注和参与!

　　我看全国I卷下水作文

　　作者：余丽

　　高考后，不出意外的，对高考作文的全民围观演绎成了一场网络狂欢。最热闹的也莫过于对高考作文题的评头品足和场外下文。

　　借网络之便，笔者这些天陆续看了一些全国卷1下水作文，诚然先要为老师们的勇气点赞，毕竟这个年代，能会游泳的游泳教练不多，会游泳而又愿意下水示范的教授更少。

　　但赞了之后，还是要拍拍砖，写下水的很多老师，估计很久都没看过或者本身不懂真正的演讲。

　　有的下水作文写得像政府报告讲话，让人看一句忘一句，看一段忘一段，更别说感染人，鼓动人;

　　有的下水作文学生的身份代入感不强，不论是素材还是言辞，多是成人语气、教育视角，甚至开头的称呼语都有硬伤;

　　有的下水作文结构文采都不错，但是除了开头和结尾，怎么看都不像演讲稿。

　　究其根源，多在于没有全面把握本次作文题的显性和隐性任务指令。

　　从上述材料和写作引导语来看，任务指令分为写作内容和写作形式两大块。

　　内容指令包括四个方面，这既是指令要求，也是构思导向。

　　写作形式的指令为演讲稿。

　　文体上的这一要求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情理一，演讲为高中语文课程内容之一，人教版必修二第四单元三篇课文为演讲稿，表达交流部分也有演讲专题，选修教材另有《演讲与辩论》一书;情理二，演讲为实用型文体，且对语言运用考查的综合性很强;情理三，有利于纠正语文教学中部分学校和教师的的功利思想，符合当下以高考倒逼教学改革的命题思路。

　　结合演讲稿本身的特点和本次作文的内容要求，写作时需要全面考虑以下方面。

　　写好此题的下水作文，一要真正站在学生的角度看问题，思考学生不爱劳动的具体原因(具体原因更多在于学习任务确实繁重、没有机会体验体力劳动带来的成就感喜悦感、认识不到体力劳动的价值和意义);二要帮助他们认识体力劳动对于个人成长和国家发展的意义;三要提出具体可行的建议;四要考虑如何让听演讲的其他高中生能够被你吸引，跟随你的思路思考问题。

　　关于面向实际和个人，可列举学生在校在家四体不勤的实例;可谈四体不勤的危害，如眼高手低，动力能力不强，没体验过劳动的艰辛，不懂得尊重他人劳动，影响人际交往;可提出热爱劳动如何从我做起，如何从小事做起的具体建议。

　　关于面向国家发展，可谈热爱劳动是社会财富创造的源泉，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中华文化的基石;可谈国家的发展既需要高科技工作者，也需要普通劳动者;可谈中华复兴不只是经济复兴，还包括文化复兴、精神复兴。

　　关于思辨，可从历史学、生物学角度谈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协作关系;可举实例说明人工智能并不能完全代替人工劳动;可在认同社会分工精细化发展趋势的基础上，再指出我们中的绝大多数将来只是普通人，不可能所有的劳动都通过花钱买服务来解决。

　　最后想谈一谈部分语文教师下水作文的语言问题。纯粹就文论文，如有冒犯，请作者包涵。

　　一、堆砌诗句、名言，政治化、口号化。原因在于长年议论文模板化教学和作文命题政治化的反噬。

　　“只有迈出温室，才会让柔弱的小苗成长为挺拔的苍松”，松树何时在温室中育苗?

　　“在阳光下，让劳模精神、工匠精神蔚然成风”，这是要在以学习为主业的高中阶段提倡学生具有劳模精神、工匠精神?

　　“不骛于虚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慎始善终”，我绝不相信在演讲过程中学生能听得出这几句都是哪几个字!

　　二、为文造虚情，故作真实感。原因在于长期不求真求实教育的反噬。

　　“他们大都”，现身说法，自己父母什么工作都无法具体?

　　“或在……或在……或在……”一连三个排比分句，试问， “我”是有两爸一妈，还是有一爸两妈?

　　哎!如果老师都开始用这种虚情假意来下水作示范，试问，我们又如何能让学生学会写真话?

　　三、不必要的排比，因辞害意。原因在于片面追求文采的教学反噬。

　　为了有文采，演讲开篇就捧上了一段排比句，且不说在演讲之初会不会让听众心生反感，单是最后一句“这是自然界一切有生之物的运动，也可以说是劳动”，如此霸蛮地把太阳和大流定义为自然界的有生之物，把“自然一切有生之物的运动”和作文题中的“劳动”划上等号，着实让我替他捏一把冷汗。

　　其实，以为是演讲就要有大量排比句，是部分人对演讲认识的一大误区。从人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二教材入选的三篇演讲稿来看，只有《我有一个梦想》有大篇幅的排比，而《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和《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少有排比，原因在于三次演讲的目的和对象不同。

　　马丁·路德·金演讲时，面对的是25万民众，只有让人们心中对不平等的愤怒之火和对美好生活的希望之火燃烧得更旺，才能鼓动更多的人追随他来干这可能要掉脑袋的大事。大量的排比正好有助于达到这一目的。更重要的是，这次演讲的巨大成功不仅仅是因为它语言激越、生动，更是因为它表现出的价值观“对自由、平等的信仰”，如果没有这人类千百年来共同的理想作基础，那些漂亮的排比也只是无本之木，无法深植于心。

　　看过TED、我是演说家、超级演说家等当代演讲节目的人会发现，现代演讲其实在语言形式上不太讲究用排比造势，倒是那些会讲故事的，能来点段子、金句的，更能把听众拉进到自己的演讲中。

　　当然，这些下水作文很可能也是老师们在一小时内写出来的，无法深思熟虑，面面俱到。正因如此，才越发呈现出我们写作的真实状态。

　　教学相长的“长”，可能是正增长，也可能是负增长。作为语文教师，我们必须谨记长期功利化的写作教学，最终危害的除了学生，还有我们自己。

　　语文老师与下水作文的那点事

　　作者：吴春来

　　吴春来：《教师博览》签约作者，中华语文网2010年度“之最人物”、被誉为“才华横溢的博客达人”，著有《十年非常语文梦:孤舟话语》(入选《中国教育报》2013年印象深刻的书)《发现语文》(入选中国教育新闻网2018年度影响教师100本书)。

　　“教师下水”不算什么新鲜事了，但凡考试结束后，一些老师总喜欢自己动手写一篇文章来告诉学生如何写。老师动手写下水文，本应是值得学习的好事情;但今年有别往年，“下水作文”成了落水狗，人人见而痛打之。

　　若要论“教师下水”源自何处，大抵从叶圣陶先生的《“教师下水”》中来，他在文中说：“语文老师教学生作文，要是老师自己经常动笔，或者跟学生相同的题目，或者另外写些什么，就能更有效地帮助学生，加快学生的进步。经常动笔，用比喻的说法说，就是‘下水’。”不难发现：教师下水，是为了学生的进步。但审视周围的语文老师，能下水的老师有多少呢?看来下水并非易事，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就是天大的难事。

　　首先，下水得有勇气。

　　语文界有一有趣现象：光说不练的多，光喊不做的多，光批评不建设的多。倘若语文教学只是喊喊口号，骂骂人，那就麻烦了。当下或者未来，语文教学最需要的估计还是那些脚踏实地、知行合一的人。譬如，你教学生读书，你自己得去读读吧;你教学生朗诵，你自己得动动嘴吧;你教学生作文，你也写写看看啊!否则你如何去指导学生?我在一线教学时，经常与学生一起写作文，要学生读的书我一定自己先去读，正是有股子敢于下水的精神，才赢得学生的信任。教育有时就是榜样的力量，老师敢去做了，先去做了，学生自然就不怯于此了。语文方面的事，老师都敢于在学生面前试试，总会有好处的。对于敢下水的老师，那些不下水、也不愿下水、甚至不敢下水的骂客们，是否也该反思反思自己呢?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少点指责、多点鼓励才好!

　　其次，下水得有促进。

　　一次下乡，听一乡镇老师教学生朗读课文。执教老师非常认真，十分投入地示范一遍，然后让学生一字一句地跟着读。按理来说，我应该高度赞扬这样的下水精神;但在评课时，我委婉地跟他说：“老师范读非常好，但如果我们有些字词读音都有问题，学生跟着读，会不会走偏了呢?”这位老师很谦虚地说：“是的，吴老师说得对，以后上课，如果我要读，事先一定要练好。”后来，我再去听他的课，他还是喜欢范读，但很准确很动人，学生朗读水平不可同日而语。一打听才知道，这位老师每天练习朗读，学生也跟着他朗读;碰上读不好的地方，就让学生跟着录音去读。如果这位老师因为我的意见而放弃了下水的努力，那是多么遗憾又可惜呢?

　　回到下水作文上面来。我读过一些老师的下水作文，的确或多或少地存在问题，也包括我本人的下水作文也得到了别人的批评;有问题，能指出来，我们可以改正，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促进学生作文的提高。不过，真有一无是处的下水作文吗?说实话，有些下水作文有辞藻堆砌之嫌，也有些下水作文过于追求技法而忽略了内容，但我们也要看到：如果他的学生大多是不会愿意写、也不会写的，这样的下水对于他们有何害处呢?所以，我们看下水作文，是不是可以看看他们教的学生基础怎样。不过，从老师们的下水作文里也可窥见教师的写作水平、思想境界与情感生活。一次我跟本市一位退休的文联主席聊天，他开玩笑地说：“我最怕读语文老师的文章，若从语法上讲，句子都是通的，但就是少了文学上的灵气。”不得不承认，文学也是依赖天赋的，你敢于下水写，但不一定就能写好。故而，我们敢于下水之前，也要掂量如何下好水。但我更赞成：敢于写总比怯于写、懒于写强得多，毕竟我们不是作家，标准不能定得过高。当然叶圣陶先生说得最是恰当：“下水，这无非希望老师深知作文的甘苦，无论取材布局、遣词造句，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而且非常熟练，具有敏感，几乎不假思索，而且能左右逢源。这样的时候，随时给学生引导一下，指点几句，全是最有益的启发、最切用的经验，学生只要用心领会，努力实践，作一回文就有一回的进步。”

　　最后，我想谈的是，如果对于老师们的下水作文，今天你来嘲弄，明天她来拍砖，但从未见过你的下水，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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