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殇
原创 老潘 巴风浙俗
也是在那个春风和煦,春光融融的早晨,你和你的两个伙伴从苗圃同时被移植到这里——新近落成的大楼西侧墙边。
园丁把你们修剪成西夏遗址上的古塔状,优雅稳重而又风姿绰约。
人们不知道你们是开那种桂花的树,只是随意安排了你们的位次。而你恰好被植在一条甬道的出口旁。
园丁给你们一样浇水,一样施肥。
第一个秋天,你们各自开出了本该有的金色银色和丹红色。
你开银色花的伙伴最靠里。它枝条上花朵儿稠密得几乎鸟儿也无法钻入,一堆堆,一串串。宛如江南提前下了一场小雪,沉沉甸甸地覆在枝头。
你开金色的伙伴位居中央。它周遭被一层辉煌的光芒笼罩着,馥郁而不失清新的芬芳飘飘忽忽,没人不在花前贪婪地抽吸着鼻子,让自己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实在而虚空的天地里。
而你开得略微稀疏,可花形相对较大,橙红的花躲在泛着油脂光泽的绿叶中,仿佛一个个调皮的小孩,在微风的吹动下,调皮地眨着亮闪闪的眼。你那稀有的色彩,引得人们在你跟前留恋往返,指指点点,品评赏玩。人们惊叹大自然的神奇,感恩造物主的赐予,给你一个诗意的名字——丹桂,并顺理成章地把你列入“名贵”之册。
你们的凝重,你们的飘逸,你们的天真,你们的深沉,你们的芬芳,你们的热烈,在秋天这个有些落寞的季节里,你们在人们心灵中,漾出一道道幸福的涟漪。
这一年的冬季,有人将你最粗壮的一根枝条压弯,埋进土里。原本你与同伴一样亭亭玉立,而今不得不歪斜着身子,别别扭扭,凄凄惨惨,在天寒地冻中煎熬着。
又是一年春来到,你尽管也生出了酱红的嫩枝,只是那新发的枝叶明显要比你同伴的矮小了不少。在阳光雨露中,你全然没有它们那意气风发的神采。
不久,那根被压在土里一季冬又一季春的枝条长出了密密的细根。有人用一把钢锯截去这根枝条。可丹桂你已经不能再像那样端端正正地临风直立,歪斜的身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如同一朵娇美的雏菊缺了几片花瓣。
一个夏季的阳光照耀和雨露的滋润,你的两个同伴枝繁叶茂,碧绿成青的辉晕跳动着油亮的生命之火,叶腋间孕育了一粒粒饱满坚实的花苞。而你的叶片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灰白的尘土,日渐脆硬,可你还是坚强地在顶端的叶腋间探出了瘦瘦尖尖的花芽。
阵阵西风,送来了凉爽。这是你们的季节,是你们一年一度展露自己存在于尘世间的证明。你的同伴一如既往地盎然着生命中的勃勃生机,且比上一年更繁盛,更灿烂。此时的你,也努力地争取属于自己应有的荣耀,然而,你再拼命也没让华丽展示出来。等到你的同伴花开三巡,你的花蕾已萎缩成一撮撮枯焦的颗粒,怪模怪样地赖在枝头不肯落地。
人们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你,对你前后的反差议论纷纷,叨叨絮絮。
有人开始对你鄙视,认为你大煞了他们的风景;有人甚至提议要将你清除掉,换一棵他们中意的桂树种上,只是主人不在,他们不可擅自做主。
你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下半部的叶片在不停地跌落。作为长青植物的你却出现了落叶植物的现象。尤其在你的根部,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野草灌木。它们疯狂地汲取原本提供给你的养料水份,茁壮成长,有点个头都快赶上你了。
园丁对你的状况视而不见,对人们的议论也充耳不闻。怎么伺候你的同伴,也就怎么侍弄你,连那些个投机的杂草杂树都不帮你清理一下。他们好像一切都在忠实地完成他们的职责。
又是一冬一春,你早就耗尽了全部的生命。细小一点的枝条已彻底枯死,折一下,脆脆的,没有一星半点的绿。顶端的枝头,还保留一点象征性的绿意,那也是无精打采的。此时,你的同伴早已冒出鲜嫩的新芽,像一面面小旗子,骄傲地在枝头上飘扬着。
丹桂,枯萎的丹桂,你显然已经不能与你的同伴为伍了。你全部的生命华彩与往昔的荣耀光辉,即将被贬值为柴薪,化为灰烬。或许这注定是你的宿命。
果不其然,有一天,主人发话了——将这课半死不活的树砍了吧,再去找一颗桂树补上。
那天傍晚,我从甬道走过,看到园丁已把你砍倒,扔在一边,正用一把镢头在挖斩你的根。我知道,尽管你主干截断处还有一些汁液在流淌,可我只能理解那是你为自己最后的哭泣。
一抹残阳覆盖在你躺倒的躯干上,这是不是自然之神对你作临终的安魂?
我茫然地站在你跟前,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于是就诌了几句打油诗,权作对你的祭奠:
天生丽姿性惠兰,
时乖运厄命多舛。
春风不度金秋月,
丹心一片神鬼鉴。
本站(www.100xue.net)部分图文转自网络,刊登本文仅为传播信息之用,绝不代表赞同其观点或担保其真实性。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底部邮箱),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