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四)

　　从一年级开始，课上四十五分钟，课间十五分钟，时间比较充裕，课间活动丰富多彩，脱离了单纯的疯跑与打架，男生有打三角、撞拐、蹬架、转陀螺、挤人、老虎蹦羊、老鼠搬家等，女生有跳绳、踢绣球、扔绣球、蹦方等。

　　打三角春夏秋冬皆宜，不受季节限制。我们用旧书纸、牛皮纸、破炮筒、旧报纸等较硬的纸张叠三角，完全对称的等腰三角形，叠好后，撸成凸背凹腹的造型，扣到地上，用脚跺上几脚，挤掉里面的空气，拿起来掂量满意不满意，不满意，再撸再跺，跺上个三四次，就差不多了。

　　打三角一般是两个人单挑，也可以三个人互殴。先是划拳决定甲乙次序，甲先打，把三角拿到手中，四指紧贴背部，虎口卡住底边，大拇指捏定腹部，抡圆了胳膊，使劲甩到地上，三角撞击地面，掀起一股风，冲击乙的三角，如果能把它掀翻或者吹出界线，甲就赢了，把乙的三角据为己有。然后乙开始打甲的三角，就这样，周而复始。打三角时，有时候用力过猛，四指往往打到地面上或者大腿上，钻心地疼，放到嘴里呵几下，轻伤不下火线。

　　打三角虽然操作简单，不过，技巧也不少，出手速度、出手方式、落地角度都是有窍门的，非得心应手者不足以成为赢家。说赢也快，几分钟就能把对方挑光，对方的脸上开始发热，输急了开始撒泼，对骂，动手动脚，摔跤，搂抱在一起，在地上滚动着厮打。这都是穷乡僻壤的孩子，既没有贵族气质，又没有绅士风度，简直就像欧美的物理学家发现山头受到威胁，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个鸡蛋里能挑出二十四斤半骨头一样，撒泼总能找到理由，就是吃相不是特别文雅。正打得不可开交，当当当，上课钟响了，松开，拍拍身上的砂土，带着遗憾跑回教室。

　　我打三角的技术还行，晚上整理战利品，总能找出完美无缺、使起来顺手的好三角，这都是宝贝，显然舍不得第二天拿出去火拼，藏起来，第二天拿出去的三角，都是些有毛病的、破破烂烂的，输了也不可惜。那时候人们还没有发明“劣币驱逐良币”这句格言，但我的做法，无疑暗地里遵循了这句格言。庄子说：“(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越来越卑下，参禅悟道，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就够了，不必大张旗鼓地进行。大教育家孔子总结得更是到位：“洞明世事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铁木真的蒙古骑兵横扫亚欧大陆，也不过是用了围猎野兽的法子，别TNN的一天到晚装13，弄些高大上的东西。”

　　打三角大家都疯狂，我也兴复不浅，为了拥有更多的三角，除了赢，就是自己叠了，纸张很成问题。实在没办法了，我就打起了课本的主意，把学过的部分撕了，大概是学第四册课本的时候，学一页撕一页，弄得都不敢让别人看见。等到兴致消退的时候，已经积累了一大包袱好三角了，都用来烧火做饭了。所以王右军说：“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有一次，一个老太太让我帮她孙子叠三角，用的是旧年画，答应给我几个三角作为报酬，但纸张都脆了，一打就破，也没啥意思，就糊弄着完事儿了。年画的内容是杨家将，我还记得有幅图是《八姐盗刀》，有四句诗：

　　八姐盗刀闯敌营，

　　女扮男装更骁勇。

　　刀光闪闪月色寒，

　　万紫丛中牡丹红。

　　过后我又有些后悔，当时还不如拿几个好三角，换这几张旧年画呢，她肯定愿意，可惜当时舍不得，最后都烧火做饭了。(待续)

　　原创 竹老头 无辞竹叶醉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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