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主题阅读：进退维艰的“正”老爷

　　进退维艰的“正”老爷

　　——贾政的困境

　　从文学形象上说，他与宝玉及十二钗的地位相去甚远;从贾府的核心地位上讲，他虽然不像贾母一样是家庭的中心，也不像贾赦是嫡长子，但是他在贾府的位置亦是不可或缺的。他虽然没有贾敬的超然，更没有贾赦、贾珍的荒唐，他一生恪守“正”字，却被人诟病——封建制度的卫道士，虚伪的老学究，旧势力的代表，无才无能的虚伪之徒等等，他就是贾府的二老爷贾政。

　　贾政在《红楼梦》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们先来看看作者是怎样介绍的吧。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透过冷子兴的视角做了如下介绍：

　　“(贾代善)次子贾政，自幼喜读，祖父最疼，原要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其入部学习，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

　　这短短的几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如下：

　　首先，贾政自幼喜欢读书，且学问很好。符合古代知识分子以正途晋升的要求：已达到可以科举的程度。其才情、才学绝非泛泛之辈，这一点可从第二十二回猜灯谜上得到印证——贾政一口气猜中了所有的灯谜，很可能现在的宝玉的才学，昔日的二老爷贾政样样精通。更有现在的宝玉所及的：贾政不仅猜谜，还从晚辈们的谜面中有所感悟，想到儿女们将来的命运。这种见微知著，洞察先机的见识，是启而不发的宝玉难以望其项背的(警幻仙子领着宝玉游遍太虚幻境，又看判词，又听仙乐，可是宝玉仍是懵懂的)，这不仅仅是年龄和阅历的问题，更是遍览经典书籍后的升发。

　　其次，贾政是祖父荣国公(贾代善)最喜欢的孙子。贾政从小在子侄辈中就是一个出众的人物。这里的出众，首先是在德行操守上要持中守正。这一点在《红楼梦》第三回，林如海向贾雨村介绍时的话里就能找到依据：“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故弟方致书烦托。”林如海让贾雨村将林黛玉送入贾府，顺便为其举荐谋职，他没有让贾雨村去找荣国府有爵位的大舅哥贾赦，而是让贾雨村去找二舅哥贾政，可见林如海对贾政的信任，也从一个侧面看出贾政确实有帮助贾雨村谋职的能力。

　　在《红楼梦》中的开篇初识贾政，他可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是一个“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人。可是作者如此褒扬的一个人，真的就成了一个老学究，封建的卫道士，虚伪的伪君子了吗?这就是贾政没有办法突破的困境。

　　困境一，做严父还是做孝子。当小说开始的时候，宝玉就是贾政wei/yi的嫡子。贾政把家族的希望寄托在贾宝玉身上，希望宝玉和自己一样，读四书，考取功名，通过科举，光宗耀祖，这是社会的主流价值影响。这种要求本来无可厚非，希望孩子在zui.好的年华里，通过努力，融入主流社会中，而不是游手好闲，庸庸碌碌。修齐治平、考取功名的人生观念虽然有束缚个性发展的一面，但是也具有维护社会稳定的作用，有益于遏制社会的丑恶现象。

　　当孩子还处于发展时期，不能独立做出判断的时候，贾政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自然就扮演了“黑脸包公”，他在两个儿子面前，都是不可亲近的严父形象。宝玉对他是能躲则躲，走路都盘算着绕开他：“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更为不妥，宁可绕远路罢了(8回)。听说贾政叫他，全家人都为宝玉捏了一把汗：“袭人正记挂着他去见贾政，不知是祸是福”，“那林黛玉听见贾政叫了宝玉去了，一日不回来，心中也替他忧虑”(26回)。贾环见了贾政立刻“唬的骨软筋酥”(第33回)，父子关系的恶劣可见一斑。

　　贾政在儿子们面前“恶人”形象，也与贾母有密切关系。在宝玉成长问题上，贾母始终是把“宠溺”进行到底。在贾母看来，宝玉的这个“老子”是个十分过分的角色，“才他(宝玉)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开心一会子罢”，(18回)“好生带了宝玉去，别叫他老子唬着他(23回)”，一个“拘”字，显示了母亲对贾政耐心苦心管教儿子的不认同，一个“唬”字更是曲折地表现了对贾政的不满。贾母虽然表面认可贾政对宝玉的教育权，但潜意识里对贾政管教宝玉是颇有点意见的。由于贾母对宝玉的溺爱，宝玉在“离经叛道”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是与贾政的初衷是背道而驰。

　　作为史老太君的儿子，贾政对贾母完全做到了身为孝子的恭恭敬敬，唯命是从。无论何时贾政对贾母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每一次见面总是行礼如仪，倘若几天未见必要询问贾母的情况，贾母的要求都尽量满足。严父与孝子，中国传统道德体系中的两个重要人物设定，在处理与宝玉的人物关系时是互相矛盾的，《红楼梦》第33回有精彩的描写。

　　……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贾政听这话不象，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

　　对母亲的孝与对儿子的严，在贾政身上形成了一对无法开解的矛盾。

　　宝玉顽劣的品性与祖母的宠溺密不可分，如若顺从贾母则难以管教顽劣的儿子，但一旦严加管制则必将惹贾母发怒，这是奉行儒家伦理的贾政不可容忍的。在这次暴打宝玉中，原本是为了行使家长的权威，期待以这种“棒喝”的方式让宝玉归于正途，将来好继承光大贾家的荣耀。在“三纲五常”的封建伦理体系中，这是非常正当的管教权力，但在贾母溺爱孙子的背景之下，贾政面对母亲的严格训斥无可奈何。贾政在严父与孝子之间左右为难，使他处于尴尬的两难境地。一次次的冲突、较量、试探、比较之后，贾政虽然也不断的调整、退让，可是他仍然陷入严父未当好，孝子未尽孝的境地，这使得信奉“诗礼传家，延续世泽”的贾政处于更加困难的境地。(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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