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忠义胆,阳谋写春秋——《大秦帝国》中的吕不韦
原创: 和和陈 陈坛落雨杏回春
一身大红吉服的吕不韦端坐在书案前,白发黑冠下除了嘴角渗出一丝鲜红的汁液,脸上依旧是往昔温暖如春的微笑……
当秦王政的王书直斥他“以罢相之身,与六国使臣法外交接,诚损大秦国望”的时候,当秦王的王书刻薄他“君何功于秦?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而不思国望?”的时候,当秦王毫不留情地命令他“及眷属族人,立即徙居巴蜀,不得延误”的时候,他知道那个仰仗仲父的“小子”已长成冷峻果断的青年,他明白“小子又一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思谋。他不惧死,反而是很欣慰,他的谋国大略终于大功告成。像商鞅为惠王新政甘愿殉法一样,他为了嬴政的新政用一杯鸩酒为自己的传奇画上了句号。这一年是吕不韦从奇谋谋国觅得子楚整整40年,是秦王政的第十一年,是公元前235年,距离大秦帝国一统华夏仅剩13年的时间。
奇货可居谋大略
《史记》记载:吕不韦者,阳翟大商贾人也,他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资治通鉴》记载:秦太子之妃曰华阳夫人,无子;夏姬生子异人。异人质于赵;秦数伐赵,赵人不礼之。异人以庶 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秦国太子的夫人名叫华阳夫人,没有儿子;另一个夏姬生有儿子叫(嬴)异人。异人在赵国作人质,秦国几次攻打赵国,赵国人对他很不友善。异人又因为是秦王的庶孙,在赵国作人质,车马及日常供给都不充盈,生活窘困,郁郁不得志)。
吕不韦受朋友范雎所托去邯郸寻找嬴异人,此时的嬴异人生活与乞丐无异,尤其是精神上自我认同感极差,甚至为了衣食住行也差点要用性命相搏。见到落魄如此的秦国公子,他以商人的视角直接说:“在下可大公子门庭!”异人涨红了脸说:“请先大君之门庭吧!”吕不韦说:“我的门第要靠你的门第来扩大呀。”异人心中知道他有所指,便邀他一起坐下深谈。他鼓励嬴异人“龙飞天海,尚有潜伏之期,公子一时困顿,何颓唐若此?”一句共情的话让嬴异人压抑了十年的委屈如滔滔江水奔泻而出。他请得隐居避难的大梁第一学问大家薛公和以灵异见长的毛公襄助子楚,让子楚遍交邯郸名士,不但成为了平原君的坐上宾,而且成为了山东邦交国的名士,异人的名望声誉从此在各国盛传。
短短几年时间,一个精神萎靡,沦落到尘埃中的公子嬴异人能迅速崛起,不但容貌光鲜亮丽,而且游学策辨均有精进的发展。这不得不归功于吕不韦识人之精准:嬴异人的品性和潜力,毛公薛公的因材施教等等。
肝胆相照以义结士
从来恪守让利守信,不涉政务的吕不韦改变了想法:商人纵是富甲天下,何如一代功业名臣之光耀千古?
他开始了筹谋之旅,纵观天下,有几个贵胄名士的府上没有吕不韦的身影?天纵英才的鲁仲连是他的生死弟兄,他们的生死友谊在战火中磨练,在危难中升华。在乐毅带领燕国几十万大军连下齐国70城的情况下,吕不韦与鲁仲连通过海上的秘密商道援助田单坚守即墨,孤城抗燕,直至6年后,田单复国。这6年中,吕不韦和他的商队功不可没,也因此齐国成为了后来吕不韦入主秦国开府丞相的重要支柱,也因此齐国与秦国40年间没有过战争。
多少年来,吕不韦用自己商旅的经验来识人辨人,进而成为自己重要的资源:他是秦国卸任丞相应侯范雎的挚友,是秦国继任丞相刚成君蔡泽的帮手,是安国君太子嬴柱的谋士,通过一场奇策考校,赢得了太子未来秦王的倚重。当然,他不排除使用计谋手段,比如,他用亲情打动了太子的正妻华阳夫人,又通过她姐姐劝说华阳夫人:“推举异人为嫡子,便会终身在秦国得到荣宠,使后半辈子有个依靠!”太子嬴柱与华阳夫人刻下玉符,约定异人为继承人,送给异人丰厚财物,并请吕不韦辅佐他。
他还是赵国平原君的佳宾,是魏王的贵客,他笼络天下富商漪顿家族,与赵国首富卓原是忘年交,得到秦国首富清夫人的倾力相助……在嬴异人归秦的艰难之旅中,是吕不韦的慷慨大义,让荆云率领的一百名天下侠士在峡谷丛林中阻挡了平原君带领的赵国骑兵,用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缠斗战法,保证了生死存亡之际的子楚成功脱困,用生命谱写了惊天泣地的悲歌。
更为精彩的是吕不韦入秦后的第一场咸阳尚商坊大战。在秦国出现的大灾难面前,山东六国商人秘密约定,用飞涨的物价疲秦,一夜之间物价抬升了50倍。深谙商道之旅的吕不韦,主动请缨,暗中主持了与六国的斗法,你来我往,六国商社纷纷溃退,在天下商旅溃不成军的时候,他把所有商社赔掉的本金如数退还,而且奉送利金一成,感谢他们对秦国物价的平易和灾荒年的救助。他的义薄云天,让六国商社唏嘘不已,从此唯吕不韦马首是瞻,一直到吕不韦被秦王贬斥到洛阳封地,他们络绎不绝地来探望昔日的恩公,也因此让吕不韦惹来杀身之祸。
一字千金写春秋
在吕不韦为相的十几年里,他运用“黄老思想”的理念治理大秦帝国;用商人的经营之道来管理国家;使得秦国在政治、经济、军事、思想理论等各个方面都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富国强兵,让人民得以休养生息。
在吕不韦看来,礼仪结交风习原本便是文华盛事,秦国官场的森森然敬业之气,则有损于奔放风华,在文明大道上低了山东六国一筹。当时列国善养士,他们都礼贤下士,结交宾客。
吕不韦认为秦国如此强大,在这方面不如他们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所以也招来了文人学士,给他们优厚的待遇,门下食客多达三千人。吕不韦命门客编纂其所知见闻,一部辉煌的集体创作横空出世,后以他的名义发表,这就是《吕氏春秋》。并将之刊布在咸阳的城门,上面悬挂着一千金的赏金,遍请诸侯各国的游士宾客,若有人能增删一字,就给予一千金的奖励。
在先秦诸子著作中,《吕氏春秋》被列为杂家,这个“杂”是兼收并蓄,博采众家之长,用自己的主导思想将其贯穿。这部书以黄老思想为中心,“兼儒墨,合名法”,提倡在君主集权下实行无为而治,顺其自然,无为而无不为。用这一思想治理国家对于缓和当时大秦帝国的社会矛盾,使百姓获得休养生息的时间,恢复经济发展非常有利。这是他深得天机的明智之举,也是他改善社会矛盾的美好的理想。
只可惜,由于吕不韦个人的过失,使秦始皇对这部书弃而不用,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吕不韦的先见之明在《吕氏春秋》中均有记录。如果不是因为与秦王争民心,如果不是因为错推嫪毐而祸乱宫廷,如果秦王能平静地思考吕不韦的思想,也许秦帝国不会成为短命的王朝,不会顷刻倒塌,成为后世的遗憾。只可惜历史不能假设,时光不能逆流。
吕不韦是一个悯怀苍生的千古奇人。身为商人的他开创了商人从政的历史先河,甚至改变了中国的历史,他真的做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后借用著名学者张载的评论作结:“秦市金悬鲁史修,措辞当日两难求。书传果在西迁后,锥口诸儒未必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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