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池 || 范向军

　　养鱼池

　　文

　　范向军

　　文成这几天特别高兴。老婆戏谑他，白天高兴也就算了，夜里睡觉也要笑醒，不就是政府扶持咱村发展冷水鱼养殖，贷了小额无息款把自家的养鱼池又扩建了三个吗，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一点也沉不住气。

　　看着新建的三个鱼池和过去的八个鱼池，文成盘算着今后的收成，三个育苗池，八个成鱼池，每年能比过去多出不少鱼，虽然现在养鱼的多了，鱼价没有过去贵了，但扣去成本后还是有利润的。文成没事喜欢蹲在鱼池边遐想，他曾偷偷给老婆说过，蹲在池边看着鱼听那哗哗的流水声，就和听点钞机点钞似的，心里特别高兴。

　　这天，文成又蹲在池边遐想。老乡，忙呢?一声外地口音打断了他的遐想。不忙，文成边答应边抬头看了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人和一个精干的小伙子在围墙外和自己打招呼。老乡，我们能进去看看吗?行啊。文成站起来去开了栅栏门，你们是来旅游的吧?文成问。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没受过苦，文成心里道。自从县里出资修了这条旅游线路，又在路边栽了景观树，种了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星期天节假日来旅游的人很多。

　　是啊，星期天没事过来看看，已经走进来的那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人答道。老乡，养鱼很忙吧。鱼苗四小时喂一次，大鱼一天喂四次，不忙，不忙，文成不太愿意回答中年人的问话。养鱼收入怎么样啊。还行吧，文成敷衍地回答着这个最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问题。

　　家里几口人啊。五口人，老婆在家看孙子，儿子在部队，媳妇也到部队上班了，进屋歇歇喝点水吧，文成边往屋里让人边回答。儿子是文成的骄傲，一提起儿子，文成就高兴，可村里有些人明明知道儿子转了三期士官，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每次拉话总想给人家炫耀一下儿子的事，可人家就是不往这上头提。

　　儿子这次顺利转成了三期士官，军队还破例安排他媳妇去上了班，等儿子当满十二年，如果部队需要就继续留在部队工作，也能自主就业，公家能补助好几十万呢，文成不管他们爱不爱听，自顾自说道。不错，不错。文成看得出，中年人在夸赞自己。

　　老乡，承包养鱼池一年要不少钱吧。用的是自家菜地，不用承包费，文成答。那你吃菜问题如何解决啊。一提这个问题，文成高兴了，我家菜地多的很哩。文成指着离鱼池不远的地方说，你看，那边还有半亩多地呢。你们村人均菜地不少啊，中年人隔着玻璃窗户看了看说。

　　我们村人均菜地没那么多，九六年发大水时把河滩地全部冲毁了，你是没看见，全是河卵石，当时村里根据人口划出界限，各家垫各家的地，有的人家怕垫了白垫，就放弃了。村里就说没主的地谁垫的归谁，我就把别人不垫的地也垫了，这不，我家的菜地就比别人家多了，文成解释道。老乡，你是个勤快人哪，中年人夸赞道。

　　文成看着这个陌生人问东问西，又没有走的意思，也不好赶人家走，就说我得去喂鱼了，这个外地人看文成忙就跟着出了屋。令文成没想到的是这个外地人竟然跟着自己一块去拿饲料，一块去喂鱼，并且嘴也没有闲着，从鱼苗，饲料的采购，鱼病的防治，再到成鱼的销售，整个流程问了个底掉。当文成告诉他村里成立了冷水鱼养殖合作社，鱼苗，饲料统一采购，统一销售，县畜牧局专家定期对鱼病防治进行指导时，陌生人高兴地说，不错，不错。文成心里想，你一个外地人，又不来承包养鱼池，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陪文成喂完鱼回到屋里，中年人问文成这条旅游线路给村里带来好处没有。文成有点不耐烦了，这个外地人是个记者吧，但又不像。说是干部调研吧，也不像，干部下乡调研肯定得有几个人陪吧，管他呢，咱凭力气干活挣钱，人家干啥跟咱有啥关系，想到这文成释然了。

　　好处是明摆着的，路修好了，来拉鱼的车好走了，旅游的人也多了，很多东西都变成钱了。像渠边的野菜，过去是喂猪的，可如今城里人专门来找野菜吃，农家乐里的人来渠里薅一把回去少油没盐的炒炒，一盘就卖十几块，再从地里薅点杏仁菜，配上两个鸡蛋做成一盆鸡蛋野菜汤，也要卖十几二十块。再做个抿节，窝头，烤个鱼啥的，一顿饭要人家一二百块，你看看就这城里人还高兴哩，说是享受到了原生态，文成在说这话时对城里人不知道钱的中用而惋惜。

　　我看你们这个地方挺不错的。本来文成想让这个陌生人快点走，可听到陌生人在夸赞自己的家乡，心里很高兴。想当年自己在外打工，每当听别的工友夸赞他们的家乡时，文成也想在他们面前夸赞一下自己的的家乡，不知是自己带着乡音的普通话不行还是其他原因，反正就是没人愿意听他讲，今天终于有机会夸赞自己的家乡了，心里美滋滋的。

　　我们这里以前就是鱼米之乡，那个时候除了河里有水，河滩还有很多大小不等的泉眼，泉眼流出的水和河水相连，形成一个个水塘，水塘里长着芦苇，蒲草，还有很多杂草，河里，水塘里有很多的鱼和老鳖，夏天中午到河滩去看，那石头上的黑东西就是老鳖在晒盖呢，想当年，河里，水塘鱼虾多，水鸟也多，什么老鱼鹳，灰鹤，野鸭真是太多了，至于那些不知名的小水鸟更是数不胜数，河滩树木也多，从山上看绿油油的一片，根本看不见河面，对了，这就是现在电视上说的湿地吧。当时，本地人多不愿吃鱼，一是嫌那鱼有刺，二是做不好腥气，吃的最多的是老鳖和虾，这两样东西zui.好做造了，老鳖直接下锅煮，煮好后把汤倒掉肉撕下来留着晚上就饭吃，知道为啥吗，因为老鳖是五色肉，白天不好看，要到晚上吃，因为那时还点煤油灯，晚上吃看不见颜色，我还吃过老鳖蛋呢。虾就好做多了，捞来到锅里炒一下，直接吃，做馅都行，现在想想，那时不吃鱼是因为没有油，是呀，那时好条件的一年也就吃个五六斤油，文成也不管陌生人爱不爱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文成抬头看了下陌生人，见陌生人正在认真听自己说，很高兴地继续说道，后来市里在城里建了个印染厂，县里在村附近建了个造纸厂，没几年一切都变了，纸厂大量用水造成地下水下降，河滩泉眼不涌水了，再加上印染厂，纸厂的工业废水的无序排泄，河里鱼虾没有了，水鸟也不知什么时候全没有了，水是生命之源这句话真是太对了，文成对自己能说出水是生命之源这句话很是挺自豪，认为自己真是太有才了。

　　你看这几年都重视环境保护了，这不纸厂早就关门了，印染厂也搬走十几年了，河里的水又清了，泉眼又重新涌水了，水是变清了，河滩也变绿了，一些水鸟又回来了，可要想恢复到过去，没有几十年肯定不行。文成看到陌生人还在认真听，很是高兴，也不管认得不认得，热情邀请陌生人到家里去参观一下，因为文成想给陌生人展示一下刚翻盖不久的新房。

　　看陌生人没有要去的意思，文成不高兴了，耶，我们村现在可不比你们城里差，自从县里搞美丽乡村建设，村里路面硬化了，还修了下水道，垃圾有人定点收，卫生有人专门扫，就连厕所也没有臭味了，这是因为县里补钱给改造了。陌生人听了文成的话呵呵笑了，解释到，我们刚从村里过来。

　　中午就在我这吃饭吧，对陌生人有了好感的文成说。不了，我们还想到前边村里去看看。想吃鱼我这里是现成的，地里的菜没上过化肥，是鱼粪养大的，是你们城里人说的有机蔬菜，想吃野菜渠里就有，在我这儿吃饭不要你们钱，文成真心想留陌生人吃个饭，再多聊会。

　　老乡，你真好福气，改天有空一定来叨扰，陌生人对文成说。

　　小张，去叫车吧，陌生人转过身对跟他一块来的年轻人说。你儿子真有礼貌，文成这才注意到一上午没有插一句话的年轻人。一个单位的。听陌生人如此说，文成想这个人可能是个老板或当官啥的。

　　文成正想问问陌生人是干啥的，哪儿人时，车已经开过来了。老乡再见，陌生人握了握文成的手上车走了。

　　文成吃过饭没事又蹲在池边看着鱼听那哗哗的流水声，就和听点钞机点钞似的，特别高兴，可今天在高兴之余又后悔，聊了一上午，连人家是哪里人，干啥的都不知道，确实有点遗憾。

　　几天后，村干部专门到文成家的鱼池对文成说，新来的县委书记到咱村调研精准扶贫工作，书记夸你致富路上带了个好头，要树你做榜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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