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北大培文杯”作文大赛复赛一等奖(安全出口)

　　安全出口

　　(第五届“北大培文杯”作文大赛复赛一等奖)

　　404班 魏莱

　　一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窗外隐隐约约传来汽车从马路上的积水里开过的响声。然后门廊里响起脚步声，随即是钥匙插到门锁里转动的声音。顾佳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

　　是她回来了。

　　二

　　她是和顾佳合租的房客，叫孙姝婷。当初顾佳因为这房子太大，上海又寸土寸金，房租贵得吓人，一个人住实在太不合适，预备换一间小一点的租住。和房东说了以后，房东却很高兴，说最近刚好有一个女孩想要租，可以介绍她俩合租。考虑到这房子离她的大学近，而且若是来了个女孩还可以互相照顾一下，顾佳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顾佳才意识到，哪来的互相照顾，只有自己被照顾的分。

　　孙姝婷搬来的那天，实在是壮观。包包鞋子装了五大箱，一个放满各种名牌口红和化妆品的箱子后面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她让顾佳叫她孙姐，说自己在附近一家广告公司上班，老家在安徽。

　　孙姝婷喜欢叫她小佳佳，她话很多，说话声音很尖，但听着又让人觉得很舒服好听。顾佳起初觉得和她租住会很烦，后来才意识到，她们两个人的作息时间完全不同，很少有都在家的时候，往往是顾佳早上去上学了孙姝婷却依然在睡觉，顾佳放学一直到晚上睡觉家里总是没人，不知道孙姝婷是晚上几点回来的，这倒也正合了顾佳的心意。她喜欢清净。孙姝婷也不常跟顾佳讲话，说话的内容不外乎是展示她新买的衣服或者包包，或者教育顾佳什么女人要懂得保养，注意减肥，注意皮肤之类的。

　　一个二十岁的来自沿海城市的简朴大学生，和一个热爱名牌的三十岁单身女白领。顾佳本来以为她们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三

　　那天顾佳难得带同学到租的房子，同学问起合租的对象，顾佳说是一个广告公司的女职员。同学家境比较好，便很惊讶，说那她怎么有那么多名牌，末了笑了笑，说不会是A货吧。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各种想法像是汽水泡，从杯底生出来，又噼啪地爆开。顾佳想起之前孙姝婷买东西总是网购，LV和香奈儿的包也总是从快递箱里拆出来的。便更加坐实了她们的猜想。对孙姝婷，没有预想中的鄙视，顾佳反倒有些同情她，同情她在魔都漂亮光鲜地活下去的艰难。

　　当天晚上，顾佳很晚都没有睡，一直等到门廊里响起脚步声。孙姝婷进来之后看到顾佳坐在那，愣了一愣，笑了笑，“怎么还没睡?”顾佳没有回答，站了起来，“加班到这么晚。你还没吃饭吧，我也有点饿了，我煮点乌冬一起吃吧。”

　　十二点的厨房生动了起来，很快，两个人就面对面地在白雾中吸溜起面条来。顾佳和孙姝婷说了很多家里的事情，小城市的的她考到上海来的艰难，父母的不易，以及如今假期里兼职打工的困难。快吃完了，孙姝婷还是没有说话，顾佳起来刷碗，孙姝婷站起来笑着，大大咧咧地说，“小佳佳，我就是你的姐姐啊。你在这有什么困难，姐帮你。”

　　第二天孙姝婷起的格外的早，她在洗手间里叫，“小佳佳!过来!”顾佳进去之后就被拉到镜子前面。孙姝婷拿着化妆品咯咯咯地笑，“姐帮你变好看。”顾佳其实是想拒绝的，因为她没有钱经常买化妆品，而且她爸妈管得很严，她又是学生，化妆是不被允许的。但余光里看见孙姝婷在化妆品塑造下精致美丽的五官，顾佳一咬牙就闭上了眼睛，把脸凑了过去。

　　毛刷轻轻地扫着顾佳扬起的年轻的脸颊，就像是柔软的羽毛在她的心尖上轻轻扫过。

　　四

　　之后顾佳学会了化妆，也偶尔会借孙姐的漂亮衣服穿。顾佳本来底子就好，又是文学系的女生的自带光环，变很快有了大把追求者。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顾佳和孙姐也熟悉了一些，知道她有一个叫陆尚贤的男朋友，是在聚会上认识的。

　　一天家里打电话来，说是要迁户口，要顾佳马上回家送一趟身份证。顾佳快到家门口了才意识到自己正化着妆，身上也穿着一条奢侈品牌的裙子，但已经走到这了，顾佳只能硬着头皮敲门。

　　母亲来开门的时候看见顾佳的时候楞了一下，顾佳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母亲什么也没看出来。吃完午饭母亲送她去车站的时候忽然把头偏过来看着顾佳，很轻很轻地说，“你这样对得起谁呢?”

　　顾佳一下子愣住了。后来母亲一走，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只一句话，她的心就不自觉的痛了起来。她本来就愧疚，现在觉得更加内疚，简直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缩进地里去。她常常觉得自己对不起爸妈，大概是爸妈总是对自己太好了，而自己又不是很争气。现在更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良心的人。车窗玻璃上映出出她异常年轻而美丽的脸，她看得出神，手机却忽然响起来。顾佳慌忙低下头去接电话。

　　是孙姐，说晚上带顾佳出去玩。这是孙姐第一次提出带顾佳出去玩。

　　顾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应了。

　　车厢地上有一摊不知道谁打翻的水，正在燥热的车厢里一点一点的蒸发。

　　人们说愧疚感是转瞬即逝的东西，一旦堕落便万劫不复，真的是这样的吗?

　　五

　　虽然做好了去陪孙姐逛街看电影唱K的准备，但真的到了所谓的出去玩的地方，顾佳还是忍不住吃惊了。这里是外滩ZD的酒吧，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顾佳跟在轻车熟路的孙姐的后面摇摇晃晃，小心地不踩到名贵的长裙。孙姐带着顾佳进了一个包厢，和里面的人热情的打招呼然后介绍顾佳，“这是我妹妹，佳佳，S大女大学生哦!才二十，可清纯了。”顾佳模模糊糊的听到那些人起哄的声音，便开始怀疑孙姐口中介绍的那个佳佳究竟是不是她。孙姐让她坐下，递给她几瓶啤酒让她随便喝，给她介绍了那个她所谓的叫陆尚贤的男朋友。顾佳看见他眼里深沉狡黠的幽光，跟他的朋克打扮和染黄的头发很相配。顾佳慌忙站起来找孙姐，看见她在人群众被人簇拥着，有人问她最近为什么这么早就走了，孙姐笑着不知说了什么。

　　顾佳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孙姐每天那么晚回家根本就不是在加班，而都是在上海外滩的这座不夜城厮混。她忽然有一种被骗的冲动，但又想起孙姝婷她从来没有说自己是在加班。顾佳听到背后有个陌生的男声在叫她，像是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让人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便忽然发了疯的向外面跑去。好不容易穿过疯狂舞动的站到了马路上，顾佳双手撑着膝盖没命的喘着气，像是快要溺死的人上了岸。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了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顾佳听到母亲的因为从睡梦中醒来有些模糊声音在夜晚的马路清晰地响起来。

　　“喂，佳佳?什么事?”

　　顾佳猛然清醒了，意识到现在是晚上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了，母亲早该睡了。要不是有什么事确实没有打电话的理由。

　　“啊，妈，没事。我就是打个电话。”顾佳忽然慌了手脚，“妈你快去睡吧。我挂了啊。”

　　“哦。好。对了佳佳，妈给你寄了个快递，可能明后天就能到了。”

　　顾佳和母亲到了晚安便挂了电话，一个人沿着马路走回家去。走着走着崴了脚，便把那双印着PRADA的高跟鞋脱下来扔在了马路上。

　　六

　　顾佳不知道自己是几点走到家的，第二天下午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也就是现在。桌上的白纸上写着满满的“我不要变成她”。雨后的阳光充满穿透力，像是聚光灯般的照到桌子上来，照得白纸几乎透明。

　　开锁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些，孙姝婷就快要进来了，顾佳慌忙把桌上的纸揉皱扔进垃圾桶。

　　孙姝婷进来之后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厨房开了冰箱，把几盒酸奶放进冰箱。“我下午就要搬走了。尚贤叫我搬到他那里去住。还有你的快递。”她把一个纸盒放到茶几上，没有看顾佳。顾佳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失望，她也不想去追究了。顾佳看着孙姝婷又回房间整了点东西放在门口，这期间顾佳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人的微信好友申请。附加的消息是：佳佳要不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会对你比对孙姝婷更好的。顾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人说是谁，忽然感到恶心想吐。一下子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又想到没有拒绝申请，便又按亮手机用手指很重很重的点了拒绝。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深深的鄙视，世界上最廉价的生活不过就是他们这样吧，再坏还能怎样呢?

　　孙姝婷走了，犹豫了一下把门关上了。房门咯哒了一声，顾佳被留在了这一小片干净舒适的空间里了。

　　顾佳看着黑色的手机屏幕里自己的脸。昨天化的妆已经掉完了，可顾佳却觉得自己格外好看。

　　“真是自恋啊。”顾佳听见自己轻轻的说，然后笑了。

　　七

　　盒子里是一条纯白色的裙子，肩膀有一小块蕾丝镂空，但是还是很清纯。顾佳翻了翻吊牌，是小熊的，将近一千块。她想起自己中学的时候，母亲对于他考试考的好ZD的奖赏就是买一件小熊的连衣裙或是外套。忽然有湿热的泪水落下来，滴在在裙摆上，打湿了新裙子，顾佳慌忙把眼泪擦掉，却哭的更起劲了。

　　微信又响了起来，是母亲，她说：“裙子收到了吗?佳佳，你不论化不化妆，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还真是煽情的老女人，顾佳不禁笑出了声，她吸了吸鼻涕，开始动手打字。

　　“我知道了，妈，我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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