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做高三老师的这一年
高考出分那天,正在给新高三的学生上答疑课——没错,又是高三,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连续高三,并不陌生。涡阳三中工作4年,2年在高三;合肥八中工作13年,8年高三。记得领导开会喜欢用“
征尘未洗,再披战袍
”称赞“留高三的”教师。
不同的是,今年还没脱“战袍。上海高考推迟一个月,前面的工作还没结束,新一届高三教师微信群就建好了,学校开了启动会。一位同事说,不是“无缝对接”,是“交叉对接”。
出分
答疑课结束,我迫不及待地看手机,两个班共有近20位同学发信息。
(这个分数里,有一些值得总结的东西,下一篇专门说说)
总体上有两点和我们常规认识不完全相同:1、“天赋型选手”并不占绝对优势,目前命题和阅卷形势下,“思考会的”“学会的”还不能完全鄙视“刷会的”“练会的”;2、不能说补课完全无效,130分以上不是补出来的,但120分左右是可以补出来的,本质上是增加了学习时间。
留恋
从来没有哪个学年这么漫长,回想去年6月30日,恍如隔世。
去年6月30日,带着新奇,第一次进班和高三两个班同学见面,上了两节课,布置了暑假作业,又赶回合肥上班(那时八中学期工作还未结束,工作到7月15日),上海高三教师生活开启了。
今年7月1日,高三最后一节课,表达了对学生的祝福,课结束了,很失落。这一年,上海没有朋友和亲戚,同事间交往也很少,几乎全是围着学生转,和他们一起学语文,帮助解决他们的问题。晚上开车回租房处,穿行在杨浦大桥疾驰前行的密集车辆中,看着陆家嘴璀璨得略显夸张的灯火,突然感觉这个城市很陌生,内心充满了淡淡的忧伤。
一个班32人。
另一个班44人。
上面两图是最后一节课时学生提议拍的。
忙
高三共9个班,7位语文老师,带两个班语文对我不是事儿,毕竟在合肥八中的13年中带三个班语文的有6年。
当然,上海学生太“费”老师了。
高中生假期和周末在家大多有一定手机自由,会经常和老师交流问题,这一年和我微信交流超过1000条的,有十几位同学。
就像这样,打开微信,十几个问题“袭来”。
还有点评、修改作文。
多数时候是语音回复。
这一年,刷了一百多套试卷,电脑上随便打开一个文件夹就是十几个PPT。
这一年的上课资料,有500多个文件。
忙,肯定是不对的,要么做了不正确的事,要么用了不正确的方法
。
忙,有一个好处,营造踏实感。
“调调”
全国人都知道,上海人讲究“调调”。
养狗、喝咖啡、戴帽子、走在大街上“一个人像一支队伍”……
还有“精致”。
拍毕业照那天,感觉自己穿个白衬衫已经是“顶配”了,发现大多数男同事都是打领带的。那天气温34度,还有几位同事,骄阳下坚持穿紧致的西装。
学生也是,他们总是还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即使是考前一个星期,有位同学还是坚持把加缪的《鼠疫》看完。
疫情期间,高三学生邀请我去欣赏他们组织的线上KTV。
一位学生的妈妈告诉我,高考前孩子和四个同学出去街拍一天。
我的一位语文课代表,还精心做了一期B站视频。
高考考了600多的一位同学,考前的几个线上演唱会,他是一分钟都没落下。
二附中学生电视台的几位高三同学,高考前坚持参与相关活动。
考试前,油画展还是要照常进行的,几位负责布展的要加班几天。
学生郝婉云,坚持做图书馆志愿者很多年,获得了二附中的“有恒奖”。
这一年,两个班所有同学课前都演讲了两次,有的同学为5分钟的演讲准备了几个月,看了好几本书,从知乎上整理了几万字的材料。
疫情线上上课,也没有停过。
讲完古诗词鉴赏专题,我还带他们搞了一次线上的古诗创作活动。
高考前,家长帮助整理成了电子版《三月之诗》。
尊重个性
总体上,上海学校更尊重个性,更包容。学校和教师有更强的服务意识。
二附中更突出。
学生有
个性,注重自我感受
。
早读一个同学在发呆,故作委婉地问:早读材料你写完了吗?他说:
不想写
。
上课讨论问题,开火车,轮到一位女同学,她说:
不想说
。
教师不要觉得受到了冒犯,他们表情是非常真诚的,在如实表达自己的感受。
那位女同学下课问问题,我就模仿她的表情微笑地看着她说:“不想说。”
校园文化节游园会上,“看手相”这样的“店面”自然是允许开的。
上课,学生较少迎合,更有质疑精神,
那种作听懂状的频频点头是很少的
。
布置作业,有时会有
一部分同学是要从“根子”上思考,这个作业有没有“用”
。
学生有较好的平等意识,学校也有。学校的任何安排,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就是“
要和学生商量好
”。
这里形成了一种文化:
如果一件事,学生没有提出异议,没有意见参与,就按学校安排来做,这是让人失望的,也是不正常的
。
偶有学生在朋友圈发表对学校政策的不满,或语带讥讽,也不会有班主任或领导找学生、找家长“谈话”。
有一位校长开会时说,
如果一个学生只知道学习,即使考上清华北大,也是学校教育的失败
。
在这里,感恩教育,责任意识、家国情怀、远大抱负、现代公民的培养,很少是标语、口号和公众号,
背后多有活动支撑
。
毕业典礼上,播放了疫情期间学校后勤、保卫、医务、食堂工作人员,以及教师志愿者的视频,辛勤付出的视频。“感恩教育”这样的字眼是不出现的。
一个三年前考上复旦的学生,能力强,她和我吃饭时说,
北京和上海学生的组织能力、表达能力,远远超过其他地方的同学,其次是江浙的
。
二附中话剧社,他们自行竞选社长、竞选导演、主演、编剧,每周固定排练,排练我去看过,每一句重音、表情、手势,导演不仅指出问题,还到台上示范。
他们自己请专业老师来指导,对外招标采购,请工人来搭布景,制作海报宣传……学校似乎主要只负责一件事:报销。
去年的剧目是《日出》,一个多小时,我从头看到尾,演员及幕后都专注到让人感动。
教育不是服务于学生,而是服务于学生的成长
。
同事
这一年,和同事交往不多。
一则,学校开会不多,且多很简短,下学期又多线上。
二则,学校领导服务意识强,除了学科组,其他部门大多是支持服务系统,而不是管理系统。很多时候,是主动服务。比如,每年工会会提前登记教师子女入学情况,了解大家诉求。学校场馆使用是不需要找任何人的,教工之家咖啡厅所有老师的校园卡都有权限,母婴室、台球室、洗车处等,都是可以直接使用的……
所以,这一年,主要和这六位同事打交道。
备课、阅卷,偶尔聚餐,更多时间是在群里交流。
学到很多东西:勤奋、务实、钻研、负责。
这一届的班主任全是男教师。
中国各类学校高三班主任多以男性居多,说明高考目前还是体力活。
上海
在上海,人与人之间保持着
合适的空间距离、慢热的时间周期
。
不做班主任,家长是不会加你微信的。
人与人初见面,不会有太夸张的热情和客套。
再大的领导请吃饭,你也可以回答:
不好意思,已经答应晚上陪爱人吃面条了
。
在上海第一次出去吃饭,是提前几个星期收到信息的。
中间邀约人没再提过,到那天,我都怀疑是不是取消了。
短信是5:30,我5:35到场,发现所有人都在等着我。
座位,是随意的,也没人先“说两句”,菜上了,各自吃起来,喝酒也是各自喝,没人劝,也没有碰杯,也没有人站起来。
学生也是,除非特别时刻,也不会表现出特别的热情和友好。
但相处得体,让人舒适。
课堂上,是可以很享受的。
有一次我在2班上课,我掩饰不住对她们的称赞,我说你们很适合当老师,你们以后可以来二附中当老师吧,可惜你们可能不大看得上。他们马上笑着说:“老师,是我们不配。数学老师北大本科,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我们考不上呀……”
还给我看了他们整理的数学老师汪健的语录:
“当年没参加高考(保送生),记不清选了什么科。”
“北京毕竟也只有两所学校看得过去。”
看,这就是他们的交流方式。
结束后,有部分学生发信息表达感谢。
一位朋友和我交流,然后判断:
上海的现在,可能就是中国教育的未来
。
作者: 从良老师 从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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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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