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文章为什么难写？——从滕王阁序说起

　　知乎上有个问题，问如何评价《滕王阁序》?

　　很多人都觉得王勃的这篇文章音韵铿锵、词汇丰富，但缺乏深厚的思想感情，不够打动人心。

　　正如武侠小说里华山派分为剑宗和气宗，文章也可以分为剑宗(重视词章技法)和气宗(重视思想感情)，滕王阁序显然是“剑宗”。很多人都能记得起“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但你问这篇文章到底想表达什么思想感情?反正我是记不太清，这一点就和《陈情表》有根本的不同。

　　滕王阁序所描述的，大致是这样一个场景：酒桌上要提酒了，一个年轻人举杯把各大领导一顿奉承，说自己很仰慕，很荣幸，讲了对政府工作的认识体会，可能还了捎带了一些希望以后常聚聚之类的内容。除此之外，就是夹杂了各种场面话，不管王将军的武库有没有“紫电青霜”，历史上好像也没留下这位将军的名号，不管孟学士的词宗是多么的“腾蛟起凤”，放到历史上好像也是个小人物，酒场上的客套话，能是至情至性吗?就算“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确实有那么几分至情至性，藏在随处可见的奉承和客套话中，也分不清真假了!

　　是的，这就是这篇文章给我留下的印象，除此之外呢?怕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吧?

　　而《陈情表》呢?他先谈了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用“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来说明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又说“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的道理，“乌乌私情愿乞终养”，全文饱含感情叙事说理，字字发自肺腑，俱从天真写出，至情至性，悲悯动人。

　　当然，用《滕王阁序》同《陈情表》比抒情，是不公平的，因为场合不一样——一个是在讲自己的至亲，一个是和达官贵人们喝酒。甚至可以这么讲，能把一个没什么思想感情的酒场写作写成脍炙人口的经典，这恰恰说明王勃有绝对实力和绝对才华。但才华和艺术不是一回事，能不能打动人心，本身就是评判写作的重要标准，从这个意义上说，《滕王阁序》不能看做中国文学史上最一流的作品。

　　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说(大义)，脂粉是用来修饰容貌的，但是少女的巧笑美目却是来自天生的丽质，文采是用于修饰语言的，但是说话的美妙动人却是由于至情至性。正如机杼上的经纬线一样，情性是文章的经线，语言是思想的纬线，只有思想明确了，语言才能通达流畅。还说，“繁采寡情，味之必厌”，如果不是发自真性情，文章一味的修辞，只是适得其反。

　　从另一个视角上说，技法不够，性情来凑，这一直是大部分人写文章的秘诀所在，很多学霸都有这种经历，写作文遇到一个有表达欲望的题目就写的好些，遇到一个没有表达欲望的题目就写不好，这其实就源自真性情的表达能够弥补技法上的不足。

　　很多人写公文之所以写不好，恰恰源自公文中恰恰很少抒情，在写理论文章一类的公文中，恰恰强调严肃庄重，需要在抽象说理中显示一种宣传真理的坚韧感情，这恰恰断绝了大部分学霸从小到大写文章的近路——“技法不够，性情来凑”，这回真凑不上。

　　理论文章本身需要一种坚韧的情感，而这种情感只有在对理论有真情实感的前提下才能有至情至性的表达，可理论文章写作的话题距离个人的生命体验太遥远，很难产生这种情感。

　　(待续)

　　来源：果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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